2009年2月24日 星期二

《風與樹之歌》之「狐狸的窗戶」

《風與樹之歌》之「狐狸的窗戶」
中譯文原文
安房直子著
彭懿譯
時報出版

是什麼時候了呢,是我在山路上迷路時發生時的事情。我要回自己的山小屋去,一個人扛著長槍,精神恍惚地走在走慣了的山路上。是的,那一刻,我是徹底的精神恍惚了。我不知怎麼會胡思亂想,想起過去一個特別喜歡的女孩子來了。
當我在山道上轉過一個彎時,突然間,天空一下子亮得刺眼,簡直就好像是被擦亮的藍玻璃一樣……於是,地面上不知為什麼,也呈現出一片淺淺的藍色。
「哎﹖」
一剎那間,我嚇呆了。眨了兩下眼,啊呀,那邊不是往常看慣的杉樹林了,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原野。而且,還是一片藍色的桔梗花田。
我連大氣也不敢喘。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走錯了,竟冷不防闖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了?再說,這山裏曾經有過這樣的花田嗎?
﹙立刻折回去!﹚
我命令自己道。那景色美得有些過分了,不知為什麼,讓人望而生畏了。
可是,那裏吹著讓人心曠神怡的風,桔梗花田一直延伸到天邊。就這麼折回去,未免讓人覺得有點可惜了。
「就稍稍歇一回兒吧!」
我在那裡坐了下來,擦去汗水。
就在這時,有一團白色的東西,刷地一下從我的眼前跑了過去。我猛地站了起來,只見桔梗花「刷刷」地搖出了一條長線,那白色的生靈像個滾動的球似的,向前飛跑。
沒錯,是一隻白狐狸。還是個幼崽。我抱著長槍,在後面緊追不捨。
不過,牠速度之快,就是我拚死追也追不上。碰,給牠一槍打死倒是簡單,但我想找到狐狸的老窩。那樣,我就能逮住裡面的一對老狐狸了。但是小狐狸跑到了一個稍高一點的地方,我還以為牠突然鑽進了花裡,牠卻就此消失了。
我一下子愣住了,簡直就彷彿看丟了白天的月亮一樣。真厲害,硬是巧妙地把我給甩掉了。
這時,從後面響起了一個怪裡怪氣的聲音︰
「歡迎您來!」
嚇了一跳,我回頭一看,身後是一家小店,門口有塊用藍字寫的招牌︰

印染‧桔梗屋

在那塊招牌下面,孤單單地站著一個繫著藏青色圍裙,還是個孩子的店員。我頓時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。
﹙哈哈哈,是剛才那隻小狐狸變的!﹚
我心裡覺得好笑極了,好吧,我想,我就假裝沒有識破,逮住這隻狐狸吧。於是,我強擠出一臉笑容說︰
「能讓我歇一會兒嗎?」
變成了店員的小狐狸甜甜地一笑,給我帶路︰
「請,請。」
店裡面沒鋪地板,泥土地上擺著五把白樺做的椅子,還有一張挺好看的桌子。
「滿不錯的店嘛!」
我坐到了椅子上面,摘下帽子。
「是嗎,托您的福了。」
狐狸恭恭敬敬地端來了茶水。
「叫染屋,那麼,染什麼東西呢?」
我帶著半是嘲笑的口氣問道。想不到,狐狸出其不意地把桌子上我那頂帽子抓了起來,說︰
「什麼都染。這頂帽子就能染成漂亮的藍色。」
「真——不像話!」
我慌忙把帽子奪了回來。
「我可不想戴什麼藍色的帽子!」
「是這樣啊,那麼……」
狐狸從我的上身看到下身,這樣說道︰
「這條圍巾怎麼樣?還是襪子?褲子、上衣、毛衣都能染成好看的藍色啊!」
我臉上現出討厭的神色。這傢伙,在說什麼,人家的東西怎麼什麼都想染一染呀,我發火了。
不過,大概人跟狐狸一樣吧,狐狸一定是想得到報酬吧?也就是說,是把我當成顧客來對待了吧?
我獨自點點頭。我想,茶都倒了,不染點什麼,也對不起人家啊。要不就染染手帕吧,我把手往口袋裏伸去,這時,狐狸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︰
「對了對了,就染染你的手指吧!」
我不由得怒上心頭︰
「染手指怎麼受得了?」
可是狐狸卻微微一笑︰
「我說呀,客人,染手指可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啊!」
說完,狐狸把兩手在我眼前攤開了。
白白的兩隻小手,只有大拇指和食指染成了藍色。狐狸把兩支首靠到一起,用染成藍色的四根手指,搭乘了一扇菱形的窗戶。然後把這個窗戶架到了我的眼睛上。
「喂,請朝裡看一眼。」
狐狸快樂地說。
「唔唔?」
我發出不感興趣的聲音。
「就看一下。」
於是,我勉勉強強地朝窗戶裡看去。這一看,讓我大吃一驚。
手指搭成的小窗戶裡,映出了一隻白色狐狸的身姿,那是一隻美麗的雌狐狸。豎著尾巴,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。看上去,宛如在窗戶上貼了一張狐狸的畫。
「這、這究竟是……」
我由於太吃驚,竟發不出聲音了。狐狸只說了一句話:
「這是我媽媽。」
「……」
「很久很久以前,被『碰——』地打死了。」
「碰——?是槍嗎?」
「是,是槍。」
狐狸的雙手輕輕地垂了下來,低下了頭。沒發覺自己的真面目已經暴露了,不停地說了下去:
「儘管這樣,我還是想再見到媽媽。哪怕就是一次,也想再見到死去媽媽的模樣。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人情吧?」
我連連點頭稱是,心想,話怎麼越說越悲傷了?
「後來,仍然是這樣一個秋日,風呼呼地吹,桔梗花異口同聲地說:染染你的手指吧,再用它們搭成一扇窗戶。我採了一大捧桔梗花,用它們的漿汁,染了我的手指。然後,喂,你看呀——」
狐狸伸出兩隻手,又搭起了窗戶。
「我已經不再寂寞了。不論什麼時候,我都能從這扇窗戶裡看到媽媽的身影了。」
我徹底被感動了,不住地點頭。其實,我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。
「我也想要這樣一扇窗戶啊!」
我發出了孩子一般的聲音。於是,狐狸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
「那樣的話,我馬上就給您染吧!請把手在那裡攤開。」
我把雙手擱到了桌子上。狐狸把盛著花的漿汁的的盤子和毛筆拿了過來。然後,用蘸滿了藍水的毛筆,慢慢地、細心地染起我的手指來。很快,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就被染成了桔梗的顏色。
「啊,染好了。您快點搭成一扇窗戶看看吧!」
我的心砰砰直跳,搭起了一扇菱形的窗戶。然後,忐忑不安地把它架到了眼睛上。
於是,我的那扇小窗戶裡,映出了一個少女的身姿。穿著花樣的連衫裙,戴著一頂繫有緞帶的帽子。這是一張我似曾見過的臉。她眼睛下面,有一粒黑痣。
「喲,這不是那孩子嗎?」
我跳了起來。是我過去最最喜歡,而現在再也不可能見到了的那個少女呀。
「喂,染手指,是一件美好的事吧?」狐狸天真無邪地笑開了顏。
「啊啊,太美好啦。」
我想表示謝意,就去摸褲子的口袋,可是口袋裡一分錢也沒有。我就對狐狸這樣說:
「真不巧,一分錢也沒有。這樣吧,我的東西,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。帽子也行,上衣也行,毛衣也行,圍巾也行……」
於是狐狸說:
「那麼,請把槍給我。」
「槍?這……」
我有點為難了。但一想到剛剛得到的那扇美麗的窗戶,一支槍,也就不值得可惜了。
「好吧,給你吧!」
我大方地把槍給了狐狸。
「多謝您了。」
狐狸匆忙鞠了一躬。收下了我的槍,還送給我ㄧ些蕈樸什麼的做禮物。
「請今晚燒點湯喝吧。」
蕈樸已經用塑膠袋裝好了。
我問狐狸回家的路。什麼呀,狐狸說,店後面就是杉樹林,在林子裡走上兩百多公尺,就是你那小屋了。我謝過他,就按他說的,繞到店的後面。在那裡,我看到了那片早已熟悉的杉樹林。秋天的陽光直瀉下來,林子裡充滿了暖意,靜極了。
「啊!」
我禁不住發出了讚嘆的聲音。本以為對這座山已經瞭如指掌了,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條祕道。此外,還有那麼美麗的花田、親切的狐狸小店……我的心情變得好極了,竟哼起歌來了。一邊走著,還一邊用雙手搭起了窗戶。
這一回,窗戶裡下起了雨。茫茫依片,是無聲的霧雨。
隨後,在霧雨深處,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個我一直深情眷戀著的庭院。面對庭院的,是一條舊舊的走廊。下面扔著孩子的長筒靴,任雨淋著。
(那是我的哦。)
我猛地想了起來。於是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,我想,我媽媽現在會不會出來拾起長筒靴呢?穿著那件做飯時穿的罩衫,頭上紮著白色的布手巾……。
「哎呀,這可不行喲,到處亂丟。」
我好像聽到了這樣的聲音。庭院裡,是媽媽的一塊小小的菜園,那一片綠紫蘇顯然也被雨淋濕了。啊啊,媽媽會到院子裡來摘那葉子吧……。
屋子裡透出了一線亮光。開著燈。夾雜著收音機的音樂,不時聽到兩個孩子的笑聲。那一個是我的聲音,還有一個,是我那死去妹妹的聲音……。
唉-------,一聲長嘆,我把雙手垂了下來。怎麼搞的,我竟悲痛欲絕起來。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一場大火燒毀了我們的家。這個庭院,現在早就沒有了。
儘管如此,可是我卻擁有了了不起的手指啊!我要永遠珍愛這手指,我一邊想,一邊走在林間的小路上。


可是,一回到小屋,我首先做的一件什麼事呢?啊啊,我竟完全無意識地洗了手!這是我多年來的一個習慣。
糟了,當我意識到的時候,已經太晚了。藍藍的顏色馬上就被洗掉了。不管我怎樣用洗過的手指搭成一扇菱形的窗戶,從裡面只能看到小屋的天花板。那天晚上,我也忘記吃狐狸送給我的蕈樸了,垂頭喪氣地垂著腦袋。
第二天,我決定再到狐狸家去一趟,重染一遍手指。我做了好些三明治要做為報酬,往杉樹林裡走去。
然而,在杉樹林裡怎麼走,都還是杉樹林,哪裡都沒有什麼桔梗花田。
後來,我在山裡找了許多天。稍稍聽到了一聲像是狐狸的叫聲,林子裡那怕是有一團白色的影子閃過,我都會豎耳聆聽,凝神朝那個方向尋去。但是,從那以後,我再也沒遇見狐狸。雖然如此,我還是常常用手指搭成一扇窗戶。我想,說不定會看到點什麼呢。常有別人笑我,你怎麼有這個怪癖?

2009/2/24

小羊男問道,「怎樣把狐狸的窗戶變藍色?」

OS,ㄟ,這個嘛,寶貝,是把手指變藍色,不是把窗戶變藍色。不過,在聽了這個故事後都一、二星期了才問這問題,顯見,有聽進去喔。

2009/04/03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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