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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3月27日 星期五

『小說的藝術』書摘(3)

『小說的藝術』書摘(3)
米蘭昆德拉 著
尉遲秀 譯

P.137,微觀社會學的實際事物產生了卡夫卡式的東西,談到這個我不僅想到家庭,也想到卡夫卡在其中度過他整個成年的那個組織:辦公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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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公務員的官僚世界裡,首先,那裡沒有主動性,沒有創造力,沒有行動的自由;只有命令與規定:這是服從的世界

其次,公務員執行著整個行政大行動的一小部分,這個大行動的目的和前景是他無法掌握的;這是所有動作都已經機械化的世界,這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所作所為的意義。

第三,公務員只要應付一些不知姓名的人和一些檔案:這是抽象的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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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書上的呈現,某些文句為標楷體以藍色取代。

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

『小說的藝術』書摘(2)

『小說的藝術』書摘(2)
米蘭昆德拉 著
尉遲秀 譯

P.061,世界變成了陷阱,在這陷阱裡,人的可能性是什麼?
這個問題的答案,首先要求人們對於世界是什麼,要有某種想法,也就是說,對此有個本體論的假設。
依照卡夫卡的說法,世界是:官僚化的宇宙。辦公室不是諸多社會現象之一,而是世界的本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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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62,在卡夫卡的作品裡,愚蠢披著一件神秘的斗蓬,看起來像是一則形而上的寓言。一則駭人的寓言。.....(K)被判死刑是一件可怕的事,但是無緣無故被判刑,像個無意義的殉道者,這更是令人無法忍受。.....(帥克)他毫無破綻、一板一眼地模仿著周遭的世界(愚蠢的世界),結果沒有人看得出他是不是真的白癡。他可以如此輕易(還那麼開心!)適應主流的秩序,這不是因為他在自己身上看到意義,而是因為他在自己身上看不到任何意義。他自娛,他娛人,而隨著他不斷地因循隨俗,他把世界變成僅僅是一個巨大的笑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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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63,(既然認識了極權版本、共產主義版本的現代世界,我們就知道前文所說的兩種態度,表面上看起來是人工的、文學的、極端的,但其實只能說是太真實了;我們曾經生活的空間,一方面受限於K的可能性,另一方面受限於帥克的可能性;這就是說:在這樣的空間裡,一端是認同權力,直至犧牲者與劊子手團結一致的地步,另一端則是不接受權力,拒絕把任何事情當一回事;這就是說:我們曾經生活於其中的空間,介於K嚴肅的絕對與帥克不當一回事的絕對之間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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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65,制服,是我們未曾選擇的東西,是人家指定給我們的東西;這是全體的確定面對個體的不穩定。當過去如此牢靠的價值被人質疑,低頭遠離,一旦少了這些價值(忠誠、家族、祖國、紀律、愛情)救活不下去的人,於是把自己緊緊裹在制服的普同性之中,直扣到領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,彷彿這制服是先驗性(transcendance)的最後遺物,可以幫他們抵禦未來的寒冷,在那個未來,不會再有任何受人尊重的事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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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76,非理性的邏輯植基於『混----同』的機制:帕斯諾夫(布羅赫的『夢遊者』第一卷的主人翁)的現實感非常薄弱;他無法掌握種種事件的起因;他永遠不會知道在他人目光的後頭隱藏著什麼;然而,儘管外在世界偽飾、面目難辨、無因果關係,但卻不是默默無言:外在世界會對他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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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79,我也想到那些每天發生在馬路上的大屠殺,這樣的死亡既駭人又平凡,它既不像癌症也不像愛滋病,因為它不是大自然所造成的,而是人造成的,這樣的死亡幾乎是一種自願的死亡。為什麼這樣的死亡不會讓我們驚愕?不會擾亂我們的生活?不會激發我們去進行巨大的改革?不,這樣的死亡沒有讓我們驚愕,是因為我們跟帕斯諾夫一樣,現實感很差。這種死亡隱藏在美麗汽車的假面背後,它在象徵的超現實領域裡代表著『生』;這樣的死亡帶著微笑,與現代性、自由、冒險混在一起,就像伊莉莎白(家人為帕斯諾夫安排的結婚對象。)和聖母混在一起。被判處死刑的人,他們的死儘管極其罕有,但是卻吸引了我們非常多的注意,也喚醒了激情;這種死亡和劊子手的形象混在一起,它擁有的象徵電壓更極大、更加晦暗且令人憤慨。諸如此類。

人是迷途的孩童,迷失在『象徵的森林』----容我再次引用波特萊爾的詩句。
(成熟的標準:抵抗象徵能力的強弱。但人類是越來越年輕了。)

『小說的藝術』書摘(1)

『小說的藝術』
米蘭昆德拉 著
尉遲秀 譯

P.032,所有時代的所有小說都會關注『我』這個謎。只要您創造一個想像的生命,一個人物,您就會自然而然面臨一個問題:『我』是什麼?該用什麼來捕捉這個『我』?小說之所以為小說,正是建立在這一類的基本問題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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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在所有這類有意思的故事背後,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信念:藉由行動,人走出了那個所有人都和所有人相似的日常生活,走出了日常生活重複的宇宙,藉由行動,人把自己從其他人當中區隔出來,成為個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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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33,人想要藉由行動展露自己的形象,可這形象卻不像他。行動的悖反性格,是小說的重大發現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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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034,顯然沒有比現在的時刻更顯而易見、更觸得到、摸得到的東西了。可是,它卻完完全全地逃離我們。生命的所有悲哀就在這裡。僅僅在一秒之中,我們的視覺、聽覺、嗅覺紀錄著(有意或無意地)一堆事件,然後,經由我們的頭腦,傳遞一連串的感覺和想法。每個片段都代表一個小小的宇宙,卻在下一刻被遺忘,無法挽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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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35,卡夫卡不停跟隨著K的思考,但這些思考都轉向現在的處境,無一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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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36,卡夫卡不問決定人類行為的內在動機為何,他提出的是一個根本不同的問題:在一個外部的限定條件已經具有如此壓倒性的地位,而內在動機不再有任何重量的世界裡,人的可能性還能是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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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36,生活是一個陷阱,關於這個,人們從來就知道:我們不曾提出要求就被生了下來,被關在一個我們不曾選擇並且注定要死去的軀體裡。相反地,世界的空間卻給了人們某種永久逃逸的可能性。...我們越來越被外在事物決定,被那些無人能逃脫卻又讓人彼此越來越相向的處境所決定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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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40,每一個人物都是由某幾個關鍵詞構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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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P.042,整體而言,小說不過就是一個長篇的質問。沈思式地質問(質問式地沈思)是我構築所有小說的基礎。...詩人是個被母親引導在世界面前炫耀自己,但是卻無能進入這個世界的年輕人(指「生活在他方」)。您看,這個定義記不是社會學,也不是美學,不是心裡學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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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44,心理寫實主義的傳統:1、盡可能提供關於人物的訊息,外表、說話、行為舉止。2、必須讓人知道人物的過去。3、人物應該擁有完全的獨立,作者和讀者的看法應該消失。(昆德拉說這些,是拿來當作對照組用的。所以接下來如此轉折…)P.045,小說人物不是對活生生的生命體進行模擬,小說人物是一個想像的生命,一個實驗性的自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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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47,因為讓一個小說人物變得『生動』,意謂的是:對他的存在的意識追問到底。這意謂著:對於塑造這個人物的某些處境、某些動機,甚至某些字詞追問到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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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47,海德格以一個極為著名的說法形容了存在的特質:in-der-Welt-sein,亦即『在--世--存在』,人與世界的關係並非有如主體之於客體,有如眼睛之於畫作;甚至也不像演員之於舞台布景的關係。人與世界的相連有如蝸牛和其外殼:世界是人的一部份,世界是人的維度,世界一點一點地變化,存在(in-der-Welt-sein)也隨之改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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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056,小說不是要要檢視現實,而是要檢視存在。而存在也不是過去發生的事情,存在是人類的可能性----人可以成為的一切、人有能力做到的一切----發生的場地。小說家發現人類形形色色的可能性,繪出存在的地圖。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:存在,它的意思是:『在--世--存在』。必須將人物以及人物的世界當作可能性來理解。在卡夫卡的作品裡,這一切都很清楚:卡夫卡的世界跟任何已知的現實都不相似,他的世界是人類世界的一種極端並且未實現的可能性。這種可能性確實從我們現實世界的背後隱約浮現,而且預示著我們的未來。這就是為什麼人們會說卡夫卡有預言的意涵。然而即使它的小說不帶任何預言性質,依然不減這些小說的價值,因為它們捕捉到存在的某種可能性(人及其世界的可能性),因此也讓我們看見了我們是什麼,我們能做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