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讀我思-若你看得到,就仔細看
2012-07-22 00:56 新聞速報 【張鐵志】
▲葡萄牙作家薩拉馬戈2006年底在墨西哥國際書展上朗讀自己的作品。(本報資料照片)
這不僅是個謊言的年代,還是個失去抵抗的想像力的年代,但薩拉馬戈鼓舞人們不要氣餒,要透過行動讓這個世界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。這本用隱喻與寓言來探索世界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筆記《謊言的年代》,透過最直接的批判,讓人們張開眼睛去洞察世界,不再盲目。
若你看得到,就仔細看
若你能仔細看,就好好觀察
這是薩拉馬戈在其小說《盲目》上的一段話。某日當他在改版上市的《切.格瓦拉:革命前的摩托車日記》的封套上發現他的這段話被引用時,他說,「突然之間,對於迫切恢復視力,對抗盲目,我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洞穿的眼力。我之所以能如此,是不是因為我已經看見了那些書中未被實際寫下的字句?或者,是否因為今天的世界變得更加需要對抗陰暗?我不清楚。但是,若你能看得到,那就好好觀察吧。」
是的,今天的世界更加需要對抗陰暗,因為,這是一個「謊言的年代」。這本書,一個擅長用隱喻與寓言來探索世界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筆記,是要透過最直接的批判,讓人們張開眼睛去洞察世界,不再盲目。
人道主義核心關懷
薩拉馬戈的人生其實就是伴隨著葡萄牙顛簸的政治史,而且文學之外,他也始終以不同方式介入政治。
1926年,薩拉馬戈四歲時,葡萄牙出現軍事政變,而後轉變為一個法西斯政權。1969年,充滿政治熱情的薩拉馬戈加入共產黨;五年後,「康乃馨革命」爆發,左翼政權上台,葡萄牙開始走向民主化,薩拉馬戈也被任命為國有報紙的主管。但75年11月,在一次不成功的政變後,葡萄牙出現一個採取社會民主路線的新政府。作為共產黨員的薩拉馬戈因此被報社開除。
此時五十多歲的薩拉馬戈決定開始做為專業作家。而他上次出版小說,也是他第一次出版,是23歲。他說,「被開除是我生命中最幸運的事情。這個事件讓我停下來思考,開啟了我作為一個作家的新生命。」
然後是一本接一本小說,並且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。
2008年9月開始到2009年8月期間,他開始寫部落格,然後集結成為這本英文書名叫做「筆記」的書。在這一篇篇短小而犀利的篇幅中,我們看到一個強烈人道主義的左翼知識份子,如何嚴厲地批評小布希和義大利總理、批評以色列政府;他也寫他在墨西哥聽馬科斯演講的激動,寫轉型正義、關達那摩監獄、這個世界對女人的壓迫。
薩拉馬戈的核心關懷是這個世界被「組織性的謊言」編織而成的網所覆蓋。他們說我們作為選民是國家的主人,他們說我們做為消費者是市場的主人,但其實我們是被政客和企業所矇騙、操弄、支配。當然做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,薩拉馬戈更激烈批評了宗教的謊言。
批判民主偽善面目
薩拉馬戈對當代民主的實踐也是充滿了懷疑:
「我們錯誤地認知民主便只限定在所謂政黨、國會和政府這些計量的數字與機制的運作,絲毫不去注意它們的實質內涵,並且放任它們扭曲、濫用選票所賦予它們的位置以及責任……我拒絕接受,現行的民主模式,會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關係裡,唯一一種可行的道路……我們明明就在餵養著這些禍害,卻表現得像是發明了一種萬物通用的萬靈藥方,能夠治癒在這星球上六十億居民的身體與靈魂:服用我們這款民主靈藥,一次十滴,一天三次,你就能永遠歡樂下去。而真相是,真正而且唯一致命的罪孽,就是偽善。」
這個對民主的偽善與謊言的批判是左翼思想的根本傳統。薩拉馬戈說的對,政治民主不可能脫離經濟與文化的民主而存在,現行的民主也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可能。然而,我們也不能否定「資產階級民主」而淪為左翼威權統治的辯護者(當前最明顯的就是中國的新左派學者,以批評西方民主來將現行中國的政治模式合理化)。關鍵不是要揚棄現在的自由主義民主(對個人權利的保障、對政治權力的制衡等),而是要不斷深化,讓公民能更積極地參與公共事務,更好地控制掌權者。
當然,資本主義體制中民主面臨的最大問題,是真正影響公共事務的不是人們選出的政府,而是沒有人民賦與正當性的市場:
「人民並未選擇能管控市場機制的政府,相反的,是市場在各個層面上,透過政府,把人民交到市場機制的操弄之下。而我如此的談論市場機制,唯一的理由就是在今日,它是特出、統合而唯一的權力,是全球經濟和金融的強權,這種強權並非民主,因為它從未經由人民選舉;這種強權不是民主,因為它從未交由人民統治;而最後,這種強權不屬民主,因為它並未以人民福祉為其目標。」
但即使他從左翼的觀點嚴厲批評了資本主義與現行的民主,他對當代的左派評價也很低:「左派對於他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,一點操他媽的理念想法都沒有。」「左派還是繼續他們那懦夫般的態度,不思考,不行動,不冒風險往前踏出步伐。」
拒絕盲目鼓舞思考
因而,這不僅是個謊言的年代,還是個失去抵抗的想像力的年代,是我們自己從戰場上撤退了:「我們已經喪失了分析這個世界上正發生事情的批判能力。我們看來是被鎖藏在柏拉圖的洞穴裡,業已拋棄我們思考和行動的責任。我們已經讓自己成了無法憤怒的呆惰生物,無法拒絕隨波逐流,失去了向我們最近的過去,那些崢嶸的人與事,發出異議的能力。我們已經來到了文明的終點,而我並不歡迎那象徵終結的最後號角聲。」
但薩拉馬戈鼓舞人們不要氣餒,要透過行動讓這個世界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。尤其,「如果一個作家屬於他所身處的那個時代,倘若他沒有受到過去的鎖鏈綑綁,他就必須知道他生而為人的這個時代當中所發生的各種問題……最要緊的是,當世界需要批判觀點的時候,文學就不應該遺世而孤立。」
所以,請走出暗黑的洞穴,張開你的眼睛,拒絕盲目。(本文摘刊自時報出報新書《謊言的年代:薩拉馬戈雜文集》的導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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